“当你自觉掌握一门学问时,其实有可能你连门都未入”
“当你感到舒适安逸时危机已经潜伏,而且会很快出现”
“胜利其实有两次,第一次在心中,第二次出现在战场”
——金一南中国当代著名战略学者国防大学教授
经方的方证对应是初学者上手最快的路径,每个方剂具有明确的适应症,经得起重复,没有过多的医理推测,只有针对症状的治疗方案。对于一个拥有缜密思维的理工男,方证对应的学习太对胃口。在我来到河南中医药大学读研之前,我就已经很熟悉整个经方的方证体系。现在身处中医药大学,良师益友,诸多条件齐备,我原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功力大进,恰恰相反,一个巨大的危机出现:我遇到了学医以来的第一个瓶颈。我在门诊跟师学习时,每遇到一个病人,总是先在心中自拟一个方子,然后再和老师的方子对比,从中比较优劣。我发现我很难跟上王老师的思路,自己的方子和老师相距甚远。尤其是我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思维短板:方证对应的简明可以快速为一个中医初学者铺就前进之路,但是几乎无一幸免,功底不足者很容易陷入对症候群用药的惯性。此外,面对复杂病例时,这种思维习惯还会带来滥用合方的弊端。例如在《伤寒论》中有两个方剂是治疗头晕头痛的常用方剂,其一是小柴胡汤,其二是苓桂术甘汤。二者病机相去甚远,但在临床上区分二者却非易事。理论上,小柴胡汤的病人脉弦,苓桂术甘汤的脉沉细。二者的舌象均可以表现为白苔。因此在不能准确辨析二者时,最简单的方法是合方治疗,表面上看这样照顾全面,无有遗漏,自以为高人一招,但这其实是一种偷懒行为。王付教授极善于合方治疗疑难杂病,但他用合方乃针对多个复杂病机,从未因辨证不清而试图通过合方来解决问题的思维惰性。其实这种思维惯性最怕两类病人:其一是主诉太多,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各种症状加起来有几十项之多。面对纷繁的症状,不是大脑死机,就是合方再合方,最后开出二三十味药的大方。其二是主诉太少,一来就是一个症状,比如脱发,如果舌象脉象又接近常人,大夫碰到这种情况往往感到难以下手。总之这段时间我非常苦恼,以前的方证对应学习已经在我大脑建立了症状与方剂的敏感链接,思维的惯性总是将我导入针对症候或是症候群的用方思路。周围的老师还有同道好友不断提示我:方证对应的“证”指的是病机,并非简单针对症候或症候群的叠加。这个道理容易明白,但是想要真正突破对症治疗的思维惯性,需要重新梳理经方体系的每一个方剂,方与方之间的异同,涉及方证的鉴别比较,药证的鉴别比较,舌脉诊断的感悟与理论推演等等。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需要硬功夫,真功夫。真正的转折来自一次惊心动魄的治疗经历。大年初二,我妈妈突然说腹痛腹胀,我号脉,关尺弦滑,以为只是气滞,于是开了一付行气止痛消食药。到了晚上腹痛加重,并转移至少腹,体温升高,按腹阑尾点压痛,右少腹也出现肿块,是急性阑尾炎。医院手术治疗,我坚持中药一试。我毫不犹豫地开出了大黄牡丹皮汤。因为关于此汤治疗急性阑尾炎的医案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包括在门诊跟王付老师学习,亦如此使用。服药后的情况却大出意料,我妈妈腹泻很顺畅,但体温不退,包块不减,腹痛更加厉害。再诊断,脉细滑,舌黄腻,是阳症没错,应该是大黄用量不够,增量,于是这次大黄用到15克(第一次为10克),服药后这次更糟,腹泻量加大,次数更加频繁。此时此刻再用方,颇费踌躇,接下来转方为薏苡附子败酱散合千金苇茎汤,服药后情形更糟,出现不到十分钟即腹泻,泻出的全是药液,竟然肠滑失禁,药力根本无法运化,情形到此一步,泻下不见功,止泻又恐拖延,而且我妈妈右少腹的肿胀更加重了,至此我方寸大乱,甚至我怀疑我妈妈属于特例,属于纵然治疗思路正确仍会失败的极少数。这个时候,我们全家医院,不能再拖延,因为一旦阑尾穿孔,那就真成了大病。此时为晚上八点钟,我只剩下12个小时。一时间我思路纷飞,一会儿我怀疑是不是前几付所抓的药材质量太差,一会儿又去翻一翻医书,无一例外阑尾炎首选大黄牡丹汤,一会儿我又不甘心失败,如此患得患失了好一会儿。不行,我要振作,面对困难,躲避犹豫都不是办法,我必须要冲上去,哪怕最终失败,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我冷静下来,重新整理思路,这次我反向切入思考,我没管阑尾炎,开始分析我妈妈的高热。从得病开始我妈妈的体温居高不下,尽管屡次泻下仍发热不减。凡是大黄类方剂对于阳明里实导致的发热效果很好,既然屡用大黄攻下发热不退,那么这种发热只有可能是柴胡证或是石膏证(作者按:我妈妈属于三阳范畴,未入三阴),于是我考虑使用小柴胡加石膏汤,但必须解决肠滑失禁的问题。最终用小柴胡汤合真武汤再加生石膏及薏苡仁之类(柴胡40克,黄芩15克,清半夏15克,生石膏90克,炙草15克,干姜40克,生白术30克,茯苓30克,生白芍50克,炮附子30克,炒薏仁30克,冬瓜子30克,生姜6片,大枣10枚)。抓药连熬药,晚上10点钟开始服第一煎,过了半小时,没有腹泻,到了十二点,体温38.2,前几日这个时候体温都在39度以上,看来有戏。我守在妈妈一旁,到了凌晨四点,妈妈开始出汗,起先小汗,不多久,周身透汗,同时右少腹的肿块突然缩小三分之二,一量体温36.5,居然诸病全解!我欣喜异常,这个方对阑尾炎有如此神奇之效,而且只是服用一次。后面几天治疗就进入坦途,用一些活血化瘀,利湿排脓的药物善后即可。这次治疗经历惊心动魄,中途一度我打算放弃,但最终解决了问题。在这之前我根本想不到小柴胡汤能治疗阑尾炎,至此我终于明白所谓方证对应,是建立在深厚的经方功底之上,必须对每一个经方进行深入学习研究,然后洞察表象,直指病机核心。绝不仅仅是对症候群用药那么简单。我开始重新认识经方,重新研究经方,原来麻黄剂不是只用来解表,还可以治疗遗尿腹泻,黄连剂不仅仅清热,还可以治疗下肢冰冷,地黄剂既可以滋阴还可以退腻苔等等,每一个经方蕴藏了无穷的奥妙,吃透一个经方就能应对临床上相当多的疑难病,若能真正掌握首经方,将成为临床高手。但必须真正的吃透,举一例,对于半夏泻心汤,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黄连汤四个方的异同,我死磕了整整一年。其实很多书都有这个方面的内容,但书中的解释均不能令我满意,包括王付教授给我的答复,我也觉太简略,内心仍有疑虑,没有可以指点我的人,就自己死磕自己,务必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绝不轻易放过自己。我把二百来个经方反复刷了好几遍,遇见难题无数,全靠自己死磕,绝不姑息,绝不放松。如此下来,我对经方的理解不断深入,也变得对临床越来越自信,这些自信来自我死磕的功夫,来自我对经方深刻的理解。对于后世时方,我也采用如此学习办法,务必求甚解,绝不浮光掠影,亦不人云亦云。我读研的前两年一直住在河南中医药大学的老校区,当时老校区图书馆尚未搬到新校区。因此真正懂行的人会知道老校区图书馆藏了很多宝贝。我是其中淘宝最勤快的人之一。至少有一年我几乎每天都光顾图书馆,和管理员老师混得贼熟。去得多了,我对图书馆藏的那些宝贝甚至可以达到如数家珍般熟悉。正是大量的阅读,思考,才能在死磕经方中,不迷失自我,并逐渐形成自己的理解。尤其是研二这一年,我周围的同学要准备执业医考试(注:我的执业医考试在研三),准备毕业论文课题,而我则沉下心来,一头扎进中医图书文献的世界。甚至在长达半年内我只接触用文言写的古代各类中医文献,不读任何今人写的著作,完全培养出了和古书的亲密感觉,这种感觉是叩开古典中医的金钥匙,我始终认为熟悉感是任何学问的第一步,迈出这步后,才可能进一步理解,再到熟练,最终到融会贯通。也正是靠着这段时间的超大阅读量,支撑着我死磕经方和时方,并一路前行,最终完全建立起属于个人对经方乃至中医方药的理解体系。图书馆,跟师上门诊,一个人死磕,光阴似箭,我在河南中医药大学读研的三年过得很充实。后来,当我用经方成功解决各类疑难杂症时,方知功夫永远不会白费,真正实力的爆发来自此前长时间的准备。感悟当走入中医这个圈子后,我才发现,类似我这样因为兴趣而转行加入中医行列的人不在少数,无一例外,是中医的魅力深深吸引着这样一群人,他们对中医发自内心热爱。跨学科的背景往往能使他们具备全新的视角审视中医,巨大的热情又促使他们异常努力,与中医药大学科班出身的毕业生相比,他们先天劣势,但是他们的成长速度惊人。因为中医是需要热爱才能学好掌握好的。试问天下间的学问哪个不是如此呢?就自己而言,我付出了很多,但收获了更多,每当我前进一步,还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等待我去探寻。中医的学问无有止境。说到无有止境,我立马联想到清代名医徐灵胎的故事。徐灵胎小时候,非常聪颖,一入私塾,学习进步神速。有一天小徐灵胎有些疑惑请教私塾先生:请问先生,何为时文尽境?(注:时文即八股文,为私塾教习的主要内容,选题皆出自四书五经)私塾先生答曰:我朝(注:即清朝)诸位贤达所作即为时文尽境。徐灵胎又问:似学生这等,何时可臻此境?先生答曰:攻苦数年,庶几可以。徐灵胎接着问:如此这般,数年后,学生又当学习何种学问?先生大惊,乃答曰:当学经学(注:即研究儒家经典十三经的学问),经学乃不尽之学。徐灵胎又问:经学中以何经最难?先生曰:首推易经,易经乃经中之经,群经之首。我认为中医之学即如同徐灵胎私塾先生所说的经学一般,乃不尽之学,而中医的四大经典即是经中之经,群经之首。往大里说,中医的外延可以触及传统文化经史子集的各个领域,从专业角度来说,中医的核心是探讨人与疾病的动态关系,怎样调节它,而非消灭它。这就是中医为何这般迷人的原因所在。直到今天,我始终觉得我的前面仍有无穷的奥秘等待我去探寻。况且中医的治疗手段大体分为两大类,一为中药方剂,一为针灸推拿,我曾在方药方面下过一番功夫,而针灸只是粗通,因此中医这个宝库,对我来说还有很多奇妙内容等待探索呢!目前我白天临证,夜晚读书,节假日亦如此,我却乐此不疲。可以说中医除了是我毕生追求的理想,它还给我带来了奋发向上的精神动力,无穷无尽的正能量。最后我想继续讲述徐灵胎的故事作为此文的结尾:经私塾老师点拨后,徐灵胎12岁学易经,15岁学老子,20岁习武,并学习天文,地理,星象,九宫,音律,乃至水利,兵法阵图,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徐灵胎30岁始习医,36岁即名满江南,41岁为尤在泾《金匮要略心典》作序。直到晚年,徐氏在著作《慎疾刍言》自序中谈到:其一生披阅之书千余卷,泛览之书万余卷。如此浩瀚磅礴的学力,试问天下英雄谁敌手?徐氏性格豪爽,有侠客之风,在他临死前,自作挽联“满上芳草仙人药,一径清风处士坟”,后与客人从容议论生死,谈笑而逝。如此人物,如此传奇,我辈习医者不亦当如是乎?-END-
与你尺寸间愿你能和所爱的人
在一起
愿你学会爱身边的人
更愿你有能力好好爱自己
爱自己才是终生
幸福的开始
致独衣无二的你
裁剪时尚健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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