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合:医院的白衣天使
讲述者:朱建军
原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二游击纵队医院院长吴合的儿子
父母生前一直想重回天台山缅怀当年的战场,但因事未遂愿。年,带着母亲的嘱托我终于来到天台山,到石梁镇下深坑、上深坑等处走访父母亲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地方。
母亲在世时告诉我,她是年1月20日出生在河北滦县,在上海医学院读书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冬,中共浙东临委在宁海山洋地区建立根据地,开设修械厂、被服厂和医院。医院工作需要,中共华东局把刚从上海医学院毕业的地下党员的父母亲派到浙东游击纵队,母亲吴合担任医院院长,父亲朱一民为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二游击纵队随军医生。
年12月,母亲接受党组织的安排,自金坛撤至上海,接上“交通员”的关系,去浙江省四明山新四军浙东第二游击纵队。“交通员”是一位女同志(后来,当时浙东第二游击纵队参谋长张任伟告诉母亲,这位女“交通员”是当时上海烟厂工人,名叫王惠英)。母亲当时隐蔽在上海北四川路陶乃煌家中的一个亭子间内,接上关系后预定坐海轮,过舟山群岛到宁波。他俩买船票,装作互相不认识。后半夜到了宁波,母亲和“交通员”一起下船步行,到了乡下寨子一大户人家,里面进出的人很多。当夜,被安排睡在一间房子里。次日早晨,母亲换了一身当地农村打扮的衣服上路,“交通员”换了一位男同志,短衫盖住腰里别着的手枪。她们经过一个县城,又走一段山路,就到了目的地:四明山一个山腰的一间房屋,参谋长张任伟和李辉住在这里。
为了安全,组织安排父母先后到浙东。母亲先到,一个月后父亲才到。当时张参谋长有病,经常胃痛,但半夜常有游击纵队来人报告情况,他和李辉总是立即起来听取汇报,提出意见。父亲来到四明山是随游击队伍医治伤病员。母亲主要负责跟不上部队的伤病员的治疗及管理。一次攻打天台县城伤员有四十多名,母亲连夜走山路赶去,掌灯笼换药包扎,设立了医院。母亲说当时竹子在这里立了大功,担架是用竹做的。在山中竹林的青纱帐里隐蔽处用竹搭了“公馆”(公共住处之意),里面是竹片编的“钢丝床”,通铺及单铺是给伤员睡的。母亲为骨折不能下地的患者创造了一种竹竿小便器,即用长竹竿用火烙过的铁条把竹竿中间的隔节烧通,一头放在患者身边,另一头穿过竹枝竹叶做的墙壁通到室外远处。这样患者睡在“钢丝床”上不用起来,随时小便很方便。工作人员不脱衣服睡在伤病员旁边的地上,即使在半夜,当不能起床的伤员要大便,母亲也要立即起来,用双手托了多层竹叶接伤员的大便,再丢到“厕所”去。
为了工作方便,领导分配给母亲当地才参军的初小毕业的三名女同志,初中肄业的二名男同志帮助做医疗工作,再加一名做饭的同志,这就是医院的全部成员。在繁重的工作中,母亲每天抽出一小时给五名新同志讲课。母亲在石块上讲解自编的简要课程:微生物和消毒观念,解剖、药物,伤病治疗原则等。新同志们把本子放在膝盖上记录。护理治疗、换药、洗纱布绷带、消毒都由母亲带着干。夜间新同志不容易被叫醒,但是作为医师的母亲经常日夜照顾患者,并有一种业务的特殊敏感性,即使在睡眠中,只要患者叫一声“医生”她都能听到。
医院的医疗物资极缺,给骨折伤员用的长短大小夹板是竹板用棉花纱布包起来做的。换药用的大小镊子是用竹片在中间用火烤一下就可以弯起来做成的。药品都是放在竹筐里,行动时用竹扁担挑着。母亲时常忙得不可开交,小腿和腰上长了不少脓疮,但是仍不舍得吃一片药,一双到膝盖的袜子一直没工夫脱,里面的疮流脓到结痂没有动过,现在还有几个疤。当时有一名急性阑尾炎患者,虽然母亲立即诊断出来了,但是没有手术条件,只能给他每日三次S-T磺胺噻唑,一次1克,并用压痛包压着,好在患者慢慢地恢复了。
父母亲刚到游击纵队时,队中传言说“这下冲锋不怕受伤了,从上海来了大学生好医生了。”说实在,这对于他们才毕业的两个医生来说,所给予的信任和鼓舞有多么重啊!伤员们忍耐伤痛的革命意志深深地打动我的心。一位张排长的左上臂开放粉碎性骨折,母亲给上了几块小夹板,每天换药时从伤口里用竹夹子夹出几块碎骨头,他从不叫一声痛。国民党的兵被俘或投诚过来的,接受同样待遇治疗,有一名投诚过来的军官脚踝有伤,也住“公馆”医疗,他故意骂人逞威,母亲要求他搬到俘兵旁边,把自己的新衬衣、毛巾送给了这个俘兵,并耐心谈话教育他,这件新衬衣、毛巾是母亲的全部家当。后来,这位俘兵终于流下了热泪并对同志道歉。伟大的党、伟大的军队、伟大的人民哺育着我们。山上的老百姓虽然十分穷苦,但是对游击纵队亲如一家人,除送子参军,有的把全家唯一的被子借给伤员,医疗消毒用的坛坛罐罐也是借老百姓的。他们没有住到“公馆”之前都是住老百姓家里,有时睡在老百姓牛栏上部堆草的木架上,有时住在老百姓不要的石块泥土打的废屋中。游击队都是夜行军,一个住处很少连住三个晚上。
年5月左右,天台城解放了,游击纵队和大军会师了。母亲他们从山里抬着伤员一天走六十几里路,又坐竹排在山溪中用大粗竹撑行,从山上到临海县城,在晨曦中,母亲穿着沾满泥土的草鞋,灰大襟短衫,宽裤腿农民服装,听到了响亮的“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们抬头看到了临海军分区战士在集体唱歌呢。“这就是我们游击纵队即将编入的人民解放军!”
年,台州军分区亦撤销,军分区人员并到宁波军分区,父母亲到宁波工作。后来,部队调往西安,父母随部队到西安,并一直工作在西安。
年7月27日,母亲在西安逝世,享年9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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