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们因未知而恐惧
清晨醒来,昨晚因为贪吃而导致的饱腹感依旧没有退去。自从回家创业,伙食好了许多。爸爸的烧菜手艺更是一绝。我也没有多想,依旧打开电脑,准备录入这周的来访者资料。
还没过一会儿,一阵剧痛感在我下腹中传来,如磨人的小妖精,在我的肚子里玩起来捉迷藏的把戏。疼痛感左右乱串。一时间,我竟是疼得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我有了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很像是去北京那次,阴暗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让我近乎无法自恃。冷静。我告诉自己我要冷静,心中那团能够吞吃掉我的理智的雾霾一点点扩大。焦虑感倏忽之间陡然暴增。
我停下手中的活计,驱车前往附近的小门诊。我和老先生老熟客了。老先生见我脸色苍白,手扶肚腩,连忙拉了个椅子让我坐下歇息。我一时间却是喘了几口粗气。
老先生一手把脉,一手熟练地拿出几瓶肠胃药。我则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的情况。老先生听到我说疼到冒冷汗时表情一肃,然后说道:“这药是镇痛止疼的,你先吃着,如果说胃痉挛的话一包见效。但是,如果你吃了还是无效的话,医院。”
我不敢多问,道谢后,回到工作室,将药包温水送服,随后卧榻休息。阳光细细碎碎地搅乱了我的梦境,拍拍脸坐起,肝肠寸断的感觉竟然依旧存在!
我慌了。我一直一直和我的来访者说的那句话是:我们之所以会觉得害怕,是因为我们未知。如果我们能将未知化为已知,那么我们就不再害怕。我现在就深处在未知的焦虑漩涡之中。腹部的剧痛再次袭来,我觉得我像是吞了一把刀。这把刀正在我的腹腔中大快朵颐。
万一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我的思维如脱缰野马,往深渊狂奔而去。那一刻我想了很多。肚子里来回穿肠而过的刀子一遍遍地向我耀武扬威,宣告着事态的紧急。也一次次地加强了我对事件的偏差认知。如果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这真是糟糕透了。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心馨才刚刚起步,我还要继续救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不合理信念‘糟糕透了’出现,不良适应机制--与受害者认同出现,去普遍化出现)
我甚至想不到任何对策。无力和绝望驱使着我微曲手指,给我所爱之人发去莫名其妙的话语。他们不知道,在我心里,那就是最后的遗言。我不清楚未来会怎样,但我下意识相信那大概率将会很糟糕。我惊惶无措,且萎靡决绝。(绝望感弥散,不合理信念‘以偏概全’和‘绝对化’出现。)
中午草草吃了一点东西,我就去睡觉了。并不是困了。而是我实在无法面对父母。我侧着身,眼泪如注,打湿枕头。悲伤淹没了疼痛,让我得以片刻歇息。或许,这就是最后的安眠了吧,如果就这么沉沉死去,亦是人生解脱吧。当天下午,我睡了足足四个多小时。
徬晚的时候,一名来访者慕名而来。我大为惊诧。虽然依旧腹疼难忍,但我还是悉心地倾听,并且给她提供一些建议。晚上,做完预约的咨询后。我假装镇定,回到家中。
我不能这么没交没待地走。我心中笃定,我要为我所有的来访者负责。我在脑海中细细整理了一遍来访者们的进程,并拟定特殊处理方案。但是我猛然意识到,这是建立在我,真的要挂了的前提下的。这事只有医生能定啊!我一个普通人,凭啥断定自己就一定十死无生?我要活下去,我要拯救更多的人。(此处,作者不经意间陷入到不合理信念所编织的认知囚笼中,并且因为抑郁和焦虑等负性情绪的影响,险些失去生存动力。随后用其用苏格拉底辩论法摆脱。)
我还没检查,我凭什么说自己一定治不了。我像是突然打碎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活泛起来。负性信念编织的牢笼分崩离析,对生的渴望和不甘心让我振作起来。
好好睡觉,明天体检!
医院
我独自医院。医院这种地方,这里汇聚了人世间的真实面目,也充盈着生老病死。排队的人很多,我捂着肚子,因为早早就想好要体检,所以我没有吃东西。
核酸检测,出示健康码。人群虽拥挤,仍有条不絮。我到了会诊大厅,却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找护士询问。
挂号的时候,我已经疼得要说不出话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问题。在便民服务区,我指着自己的下腹,一个劲叫疼。护士看到我这样,一边说着内科没号了,一边给了我一个急诊科的号。
医院里绕了十来分钟,实在找不到急诊科,只能又逮住个人来问。到了急诊科,护士听完我的描述,反手给我挂了个外科。于是我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外科。结果,外科医生说我这得去内科。于是我就去了内科。
我去了内科。门口安保大叔直接把我拦下,问我几号的。我说我没号。安保大叔说没号不能进。我说我肚子疼,疼得要死那种。安保大叔说,没号不能进。我哭腔,是外科医生喊我来内科的。安保大叔一脸狐疑,领着我去了前台询问。护士说我挂的是外科。护士双眼冒火:“你不是右下腹痛吗?”我说:“是啊。”护士问我:“外科医生有没有给你按肚子。”我说没有。她听完,“啪”地一下把病历单砸在桌上,领着我又去了外科。外科医生正在打字,说了句:“什么事。”护士说:“这个病人右下腹痛。”医生说:“便秘。”我说:“是,我便秘。”护士又说了一遍:“所以挂的外科。”然后她走了。我傻站在那。医生看到我还在,问道:“你怎么还在?”我说:“医生,我好痛,我可能要死了。”医生说:“你去内科。”我快哭了:“医生,你还没给我按肚子。”一旁一个年轻点的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我躺在一边的病床上。他一边按着我的肚子,一边问我疼不疼。按到右下腹的时候,我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时那个医生过来了,说:“你先去扫一下CT。我一愣,问去哪里扫。”他说:“不懂出去问护士!”我:……出了科室,我看着那写着四位数的检查单。一边肉痛,一边“肉痛”地找CT室。我一瘸一拐地找到CT室,护士说我明天再过来,我当场傻住了,我说:“不是吧,医生,我痛得要死了,你叫我明天来?”她看了一眼检查单:“哦急诊科啊,你等一下,我给你安排。”
我美滋滋地站在CT室门口,没想到急诊科还有特权啊。但是过了一会我就笑不出来了,接二连三送来CT的人基本上都是横着送过来的,多数是老人,一个个躺在病床上呻吟。家属苦着脸,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则沉默不语。虽然戴着口罩,但是我却依稀闻到了消毒水,血液,泪液混合的味道。我心中愈发紧张,在CT室门口僵站着。
轮到我的时候,我是走进去的。有人不满了。医生从屋里吼道:“叫到名字你再进来,不要插队,人家也是急诊!”我心里一阵感动,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看起来我的问题好像没其他人那么严重,但是,我真的很痛啊!我只是身体素质比较好没有痛到倒下而已。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也要得到治疗啊!我在科技感十足的管道里闭气呼气,来回穿梭。无形的光照穿我的身体,把真相烙印在黑色的纸上。
图源网络:像极了当时一头雾水的我
我利索地戴好手表,拿上东西快速离开了CT室。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紧张,导致了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痛。我照着检查单找到了验血的地方。排好队,号,这……来救救?看来估计有得救。抽完血的时候,护士一看我的单子,脸色就变了。护士说:“你急诊科的为什么来这里验血?”我说:“急诊科可以验血的吗?我不知道。”护士说:“你是急诊科的就要在急诊科验血。”我说:“那怎么办,你把抽出的血输回来?”护士把三管血拿给我说:“你拿着这些血去急诊科检验大厅。”然后我就被打发走了。
我跟急诊科的检验医生说了一下,总算是把血送到了。医生说下午或者明天去自助打印机打印报告。
然后,我就去看《中国医生》了。一路上谈笑风生,滴滴司机都不相信我是个急诊病人。电影很好看,看完想到自己的命运,想到还没有打印的检验报告。眼泪更是簌簌簌地流淌,但是没办法,人总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
图源网络:电影《中国医生》海报
医院。然后询问护士要怎么打印报告。先是打印血常规的报告,谢天谢地,五脏六腑,个个安好。然后是CT报告,嗯,阑尾肿大,疑似阑尾炎!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教科书上的疾病长自己身上,真的是把书读进肚子里的典型写照了。隔壁一台是打印CT相片的,打印的速度很慢,隔壁一个小伙子拿手去拉,机器就不动了,还好我选的是三号机。护士过来说了那人一通,然后就喊人来维修了。
拿着检验报告,我的心安定了许多。于是就跟弟弟发信息,弟弟一边骂我没头没脑,一边给我出主意。我拿着报告去找那个医生。医生说:“哦,阑尾炎啊。”我问:“要不要做手术。”他说:“看情况,也可以保守治疗。”然后他让我在门口等主治医师。
我等了足足一小时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就进去问医生。年轻点的那个医生问我还痛不痛,要不要开点药,还叮嘱我如果要做手术,就不要吃东西了。这么温柔的大男孩,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医生!我在心里为他默默点赞。
我以为是嘴吃的药,结果全是身体喝的药。我把药拿给护士,护士说我要先去做核酸。于是,我就去核算检验处了。我进去的时候,前台两护士不知道在干嘛,反正就是没注意到我,可能是我皮肤比较黑,屋里灯光比较暗?检查护士全副武装,她们问我,你的票呢?我一愣:“什么票?”她说:“没票不能做检测。”我问:“票在哪里拿?”她们指了指前台。我来到前台,这俩人终于看到我了。护士说:“你收费单呢?”我疑惑:“什么收费单?”护士不耐烦了:“没收费单不能给你做。”我看到后面有人来了,赶忙拿出所有的票据。护士说:“嗯,是这张。”然后给了我一张票。
回到急诊科输液。我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人们说,世界上最孤独的事情,医院。我这算是达成了一个成就了吧。我跟爸妈说了一下情况。讨论结果是,小手术没有必要在市里做,县里也可以完成。如果是在县里,要照顾起居也比较方便。
输液的时候,因为要换药。旁边一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一直在帮我喊医生。最后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瞅到有个护士在那里,就跟她说:“你好,2号需要换药。”谁知她白了我一眼,吼道:“换药自己去说!”我无语,赶紧道歉,然后自己拎着点滴瓶去到换药护士那里。护士说:“停停停,你手放下来,放下来,你看,血都逆流了。”然后她一边给我换药,一边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我问她,有没有给我安排手术,我要回家。
护士说:“打完药跟医生说一声,签了字就可以回去。”我想回家。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主治医师终于来了,他说:“建议手术!”我心里发怵,说要和家人再商量商量。
急诊外科换了另一批医生,是个女医生坐诊。我说我要回家。她说:“你决定手术还是保守。”我说这种事我自己决定不了。我要回家。她说:“你这个情况一定要治疗的。你现在回去,明天也要过来输液。”我说:“我可能会做手术。”医生说:“你明天做手术,就不一定在这个科室了。而且,阑尾炎的手术时间是72小时,过了这个时间,医生也不敢帮你做手术!你想清楚了!”我说:“明白了,谢谢。”我在字条上签字。临走前,女医生还对我嘱咐:“不管你做不做手术,明天都要来这里输液。”我连声说好,随后逃医院。
天空有一大块乌云,看起来好像这几天就会有雨了。我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座上,得知了真相后,焦虑和惶恐感退去了许多。我向司机说着内心的不满,司机也义愤填膺起来。但是最后,我们都沉默了。良久,司机师傅说,这年头,人,都病不起。
图源网络:电影《我不是药神》经典台词
大雨未至,但我已到家。老爸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刚想要畏畏缩缩地躲到一边,消停了一下午的剧痛感如洪水一般将我吞没。我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老爸眼里的怒意和凌冽一下子就消解了不少,他叉着腰,看着我。然后他拨通了医院做医生的小姨丈的电话。
小姨丈听闻我的惨状,很快就过来了。他抄起CT相片一瞥,就说道:“急性阑尾炎,你是不是最近吃饱后跑跑跳跳?”我呜呜呜地点点头。小姨丈点头,对着我爸说道:“那就对了,一定是要有病史的,这种不会突然发病。”然后他说让我妈回去收拾两套衣服,要住院。
我妈一脸惊魂未定地从家里过来,看起来好像根本没在状态。小姨丈说:“阑尾炎不碍事的,割掉,然后住院,大概一周。小手术。”我妈的脸色一白,说道:“手术?”我爸说:“是,手术。开刀把阑尾拿出来就好了。我去就行,你守着店里。”我妈好像根本没听到什么,她的神情茫然一片。我只能捂着肚子跟她说:“以前那个堂弟也割过阑尾,现在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我妈嘴里只是叨念着,手术,手术。
我把东西收到书包里面。我爸看到我妈还愣在原地,一下子急了,喝道:“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跟你说没事,没事!”我妈点点头,然后转身祈祷去了。
医院路段依旧拥挤不堪,即使到了深夜,还是有密集的车流。他说:“你去急诊楼等我,我去找车位。”但是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车位。
爸爸把车开过去,稳稳停住,说道:“真巧,这里居然还有一个车位!”前面停了那么多车子,就这里显得这么冷寂,要是换做平时,我肯定会留个心眼,但是这时候我实在是自顾不暇。爸爸帮我背着包。刚走入急诊大厅,弟弟也过来了。我看着他们两个胖子,心里安稳了不少。果然还是需要“重量级人物”来镇场。
图源网络:阑尾的解剖图
小姨丈换好了科室的服装,带着我去走程序。小姨丈在这里上了几年班,对医院的模式早已轻车熟路。现在医院是全自助模式的,看起医院还要赛博朋克。医院的检测单,就不需要再检查一遍常规了。所以,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所有报告出来了。我们就办理了入院手续。
爸爸说背不来我的这种双肩背包,弟弟一下子就把包押到自己背上,然后默默跟在我们后面。医院里没床了,所以临时加床到了走廊。我倒是无所谓,因为只要能结束我的痛苦,走廊和病房根本没有区别。
走到床位处,我猛地卧下。不知道是不是临近了阑尾炎手术的黄金72小时,腹部的一把刀变成了两把刀。弟弟好奇地问我:“阑尾炎不是很痛吗?痛得要死的那种。你怎么还能走路,还能去看电影。”爸爸苦笑起来,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傻呗!”我不服气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因为你哥我是超人,能忍。”然后两把装穿肠刀又近乎让我昏死过去。
爸爸给我盖上被子说道:“先躺着。”小姨丈说:“估计一会就能动手术,越早拿掉越好。”我听着,心里对即将到来的手术充满恐惧。但是因为我从中午到现在颗米未进,滴水未入,所以如果这时候做手术我也是符合条件的。
弟弟很快就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爸爸守在床头。我左等右等,却等不来医生。我在床上蜷成一团,幻想着借助这样的姿势让身体的力量压迫住猖狂的阑尾,然后把它捏碎,捏碎这个明明长在我体内,却给我带来无尽苦痛的混蛋。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徒劳。护士过来说,要禁食。
我等了一晚上,医生没有来。
未完待续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