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不曾想过自己会和阑尾炎缠上关系
也没这个打算(正常人谁会有这个打算啊喂)
但那天的情况确乎是急迫而无预兆的
说来,我属于那种,中学时代体质不时出点小毛病(高三逢考必感冒,虽然高考没有)、医院住过院的货色。很清晰地记得,最后的晚餐——暂且这么称它吧——食堂煮的是白萝卜牛杂——原先觉得好吃但事发后再无法忍受其味道及口感的一种东西。我知道这怪不得牛杂和白萝卜,毕竟整个学校就我出了问题。可怜的牛杂,不过是恰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已。第三节晚自习,一位靓仔从我身旁经过,用手在我面前挥了两下,示意发呆的我动笔学习。其实那时候已经是肚子一阵一阵痛到用羽绒服捂着(对,是在刚过十八岁生日没几天的冬季),被迫走神。好心靓仔这一挥手,让我感激而坚定地把注意力反转移到卷子上,硬生生把几道解析几何大题给肝完。三分疼痛三分感动,甚至还有四分成就感。这种痛感很值得记录。它隐隐地,并不剧烈,足够让你撑过几节晚自习还感觉血槽足剩一大半,也正因此我没有去麻烦医务室;有周期性,几秒来一次,会在你即将习惯并忘记它的时候,又脉冲一下,刷上一波存在感。以为是晚饭吃得少,正常的肠胃炎罢了,下晚自习回到宿舍马上就吃了早餐土司,不但没好转,痛感似乎更为明显。又去厕所上了大号,不以为有什么异常。熄灯。本来不打算听歌,但周期性的、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让我无从入睡的疼痛还是逼我拿出了耳机和mp3。但没有用。听着新专辑《evermore》,却无法像以前一样,把精力集中在歌曲上,从而达到催眠目的。渐渐地有了欲呕吐感。睡姿从平躺转向侧着,最终反复尝试,确定最佳舒缓体位:侧着微蜷。好景不长,还是破防了,起床走向水槽。啊,我真的吐了。然后是拉肚子。只好找生活老师。看了看表,凌晨一点。01:00门房灯微亮,我敲门,宿管阿姨提着惺忪眼皮问我怎么了。她倒还认得我,上次有个男生十一点多拿袋面包下楼敲门的,是我。那回是真没饱,被窝里快饿晕了,又怕在宿舍吃东西吵到同学,只好跑一楼了。她帮我擦了风油精,带我到医务室,好在有人值班(睡觉),按过门铃,两三分钟后灯亮了。医生由上到下按了我的肚子,问题大概出在胃部。开了点药,回去吃完好了些。撑了一个多小时,开始吐一会恢复一会,轮番攻击。吐完瘫回床上,一边就着舍友快断气一样的鼾声,怀疑起痛苦的意义来。03:00甚至有一瞬间,感受到一跃解千愁的冲动(当然仅仅只是感受)。在这种时刻深切体会到,肉体的痛一时居然会比精神上的要难对付,只有医学和“直接了结”能救我。大脑说,不你不想,我很听话。以前我会戏谑地说,学医救不了中国人。那天我暗自发誓,这样的话,不会再讲。同时,对那些为了革命经受住严刑拷打的先烈,有了更上一层的崇敬。下泄已经不再,上吐仍在持续,腹痛从未终止。有生以来,我所度过最漫长的一个夜晚。爸妈在离校七十公里的家,绝对不想轻易麻烦他们。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吗?指望班主医院?大家都很忙。不过是天真地祈求肠炎可以同大部分事物一样,在时间中自愈。撑过五点五十就成功了,我想。肚子说,不你不想。于是狼狈地爬起来,第二次敲开宿管阿姨的门。这一次,我等了五分钟。阿姨开门,穿着睡衣,眼睛更睁不开了。再次看表,四点三十分。她知道我家路远,不再说什么。04:30给我倒了水,当然是喝过一会就继续吐。我知道她也真没什么办法了,一边想着,电话该是非打不可。阿姨再问我,要不要打电话叫家长,我不带犹豫了,打吧。第一通电话是打给我妈的,听到她是关机状态才打给我爸。太真实了。据我妈说,迷糊之中他把电话按掉了。想象一个场景,深夜你正熟睡,听到猝不及防的铃声,是不是也可能下意识按掉闹钟一样,点了红色拒听键?我接着打。这次他接得很快,毕竟意识到刚刚自己不对劲。标注“广东汕头”的来电,他们是会格外重视的,因为我就在这上学。起床出发请假,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学校门口,我也没来得及叫他们慢点开,就这样在床上半坐半躺半担心,坚持到了起床音乐响起。那段时间早已对起床广播免疫,根本吵不醒。我不知道那天放的歌叫什么名字,但在我心里,它一定叫aurora。可能最后这一个多小时心中燃起了些希望和安全感,竟没有再吐过。彻夜无眠,谁怕?黎明将至,我的至暗之夜已被一点点吞噬了。06:10至此,我还不认识它。这是一篇拖更大半年的纪实不过也好被时间筛选出来没被遗忘的才是最重要的吧追更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