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艾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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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写了一篇文字,关于外婆。和平时一写而就不做修改不一样,这篇文字很长,写完又有一些改动,一些段落、字词都会认真反复推敲,尽量每一个字都平直真实。这样的文章繁长细碎,很累编辑,谢谢。

(1)外婆是妈妈的妈妈

我的外婆是妈妈的妈妈,这是句多余的话。但讲出来又莫名很亲切,好像是必须要说的话。

外婆出生在湖北大洪山里一个小山村,中等家庭,父母双全兄妹四五个,容长身材面目清秀,一看就很干净。外公原是当地望族里的最末一位公子哥儿,上过很大的学堂颇有见闻,建国时代任土改干部很风光几年,后来因为个人问题被撤职回来家中,此后务农一生。外公出生到少年很受宠爱,据说母乳到十多岁,因此身体底子很强,但劳动力一般,到老都精神矍铄但性情急躁。他少年得志最后却只得管理家中妻儿几人,我长大之后常形容外公是金刚铜豌豆,掷地有声,怎么都不变形。外婆听到都会心一笑。

外公外婆育有两子两女,我母亲排行第二,上有一位哥哥,下有一弟一妹,都很靠外婆辛苦拉扯长大。

轮到我出生时,父母才20岁外婆也不过四十有余,两家家境皆很一般,而且我父亲又是养子,养父母后来有了亲生儿女对他比较淡泊。两个一清二白的年轻人要赤手空拳的养生活顾不上我,就多托在外婆家。外婆家有外公和舅舅舅妈许多人,我都有印象。但只有外婆早早晚晚和我一起,我跟外婆相处相伴许多时日,因此这些关系落在我由小到大的心识中,使我跟外婆十分近切,有时候甚至超过母亲。

(2)和外婆在山中捡宝贝

外婆家和我家分属于两个乡镇,一名张集一名客店,我家在张集镇中云岭寨,外婆家在客店镇彭岭寨,间隔大约40公里。

去外婆家要坐车,据说我小时很乖巧,三岁不到就肯独自乘车。80年代初乡镇之间都是很简单的老式面包车,座位有限按客售票,一定超员挤满一车人再开动,所以谁到得早谁有座位,非常公平。因我小每次都被安排由副驾驶位置的乘客抱住乘坐,算是最高档的位置又不用付钱,父母和外婆都很放心。

我有一次从外婆家返回,怀抱里满捧山中兰花草,芳香四溢。副驾驶刚好是位年轻女士,开门接过我颇为惊喜,抱我在怀中非常爱护,一路上一会儿闻闻花一会儿闻闻我。兰花草都是外婆给我采的。

不止是兰花草,外婆家那边有许多宝贝。说起来是外婆家,其实对我来说是有外婆的家。80年代初山中依然岁月艰苦,因着她想方设法靠山吃山的从山里采东西换钱,我到现在还记得好多山野物品,葛根、野生灵芝、橡树子、金银花、蜈蚣.......收购什么药材都是外婆从供销社听来的消息。

找这些山物非常辛苦,大人们每天早上带上粮水山上攀爬挖掘一整天,所获也不超过十几块钱。所幸生在群山村落中人人都差不多,再加上我少不更事不觉得贫寒清苦,反倒留下许多乐趣记忆。大夏天捡菌子,有牛肝菌、松树红菌、白菌,还有一种黄色的诨名叫南瓜花儿的,又叫鸡蛋黄,小小一朵黄嫩黄嫩在落满松针的地上非常显眼,加上韭菜急火炒熟别提多鲜了!

一下雨,各种山菌满山满地。山民们都想多捡一点,这种时候很早很早就要出发。大山里林深无路,我去不了,最喜欢守到傍晚外婆和舅妈回来,看她们把各式各样的菌菇倒在院子里铺开晾干,我一朵一朵捡着看,看那一朵长得最大最好。外婆去菜园子摘青椒黄瓜,再挑出来几只品相不太好的山珍,给我做饭,炊烟升上来,暮色四合,太阳慢慢落到堰塘西边远处.......

金银花花朵细长,花苞像火柴棒一样,先开时是白色,过一天变成米白,再过两天变成米黄,最后变成带一点麦黄!一株金银花藤能开好多好多花,前面的花已经开败了后面的还再层层叠叠的打苞,远远看去白白黄黄,不叫它金银花叫什么呢!金银花野生在山中到处都是,稻田旁、河畔、树下,长长的藤蔓卷着细碎的叶子四处蔓延,找它不用眼睛用鼻子就可以了,深邃、神秘又有一点点甜,那种只属于它的香味在它开花的时节马上就能闻到。药材商以花苞为贵,所以一到花期,外婆都要早起趁露水未干花未开放去采收,我却爱开出来的花深香浓重总要留几只完全绽放的拿在手上嗅个不停。

还有一种开花的是葛树,这就是用来做葛粉的那个葛,它也是藤但能长到非常粗壮缠住好大一棵树,开一串一串紫色小花,在山里非常烂漫好看。我长大看到紫藤还以为是葛根树。葛粉用的是葛根,反复浸泡捶打很多次最后沥水才得到一点葛粉。那样的人工野生葛粉也并不是白色,带一点黄,凉水调和再按老方法放在月光下“露”一晚上,清火去热有奇效,外婆的这个老方法治好了我的许多次“小儿火”,传给了我妈妈,传给了我.......

还有捡橡树子、蜡树子、野菊花、地钱皮......说也说不完。

只有一种药材我许多年耿耿于心,叫夏枯球。原因是这种药头一年收购据说价格很高,第二年却一下降了许多,换成另一种药材价格很贵。外婆说起来脸有悻悻色,因为她刚好费了很多力气发现了一大片夏枯球。我听着也有点焦躁,心里暗想为什么这个鬼供销社要这样改来改去。

平常不进大山,我们祖孙就沿着房屋后山细细搜寻,午时回家吃饭休息,下午再出门。常常外婆提着大篮子,我提着一个小篮子。我们一边找一边说话,我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外婆一一答给我。山中人空语寂,常常感觉整山中只有我们祖孙二人相依相偎。有时候外婆会带好吃的,糖果或者小饼干,或者橘子罐头,都是年节下或者生日别人送礼给她的。她悄悄带到后山喂给我吃,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大舅和舅妈,也不要告诉比我大一点的表哥。她不是偏心。我那时候6岁不到,却懂外婆自己舍不得吃,省着疼我一个父母不在身边的丫头。我一心想为外婆多找一点“山珍”让她多卖一点钱,能力范围内真称得上竭尽全力。有一次夏天大中午我睡不着起来自己去后山,走着走着在一个大石头坑里发现好大一株当年强势收购的开黄花植物,高兴得急跑几乎是滚下去,好容易才整株拔起举在手中爬出石坑,扛着飞奔回去讨外婆欢喜。。。

这种心情后来也感染了底下受惠于外婆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不管多小只要一具有劳动力,哪怕只是拔草也争相为给外婆捡到宝贝尽最大努力,真令人感叹!

(3)草木安歇度日常

日常外婆就是田园禽舍灶台浆洗。外公原来家里的老宅老虽老矣,也是望族经年选中的风水宝地。背靠青山,四周上下两个不相连的大堰塘可以养鱼养莲藕,四邻都很羡慕。起坐四间进出,房前屋后十分宽绰,大门一根半米高的青石门槛,两旁立着两尊青石大狮子,十分威风。这都是外公家族过去的荣华。我小时常爬在狮身玩耍,夏天横躺在门槛上纳凉。庭前一颗百年老桂树,树干全无只剩半边树皮却枝繁叶茂,色泽深绿仿佛有灵,金秋时节香动十里,常常引得公路上坐车的人下来讨花。外婆每年都做糖桂花。

因大舅成家之后就分家过日子,虽然都在一个大宅子下生活,但吃穿用度都是分开。大舅舅妈占了主屋主厨,外公外婆搬到临时隔出另立的偏房住着。以我小小的眼光看新厨房新屋窗对堰塘,明亮整洁,地上放着的大箩筐可以装进去三四个我,不像正屋深阔老旧,一点也感觉不到两老的心酸。

原来种熟的良田菜地也都给了大舅,他们供给两老一年的主食口粮。日常小菜需仍要自己种,外婆只有新开菜地。

新开的菜园由外公和外婆一铁锹一铁锹沿着门前小路绕过堰塘新挖出来,因是路地土质多石坚硬,外公不擅劳作又生气大儿子听媳妇儿话不体恤父母,常常干一会儿就跑走去放几只和他一样倔的山羊。剩下外婆接着把新地开成菜地,又一点点翻土种植。哇,一月下来,挖出来好大一片,比原来的还要大。我拿只小瓢,外婆点一粒种子,我浇一瓢水,点一粒种子,我浇一瓢水。渐渐的种子发芽,小菜苗冒出来!小时到大,我认得白菜、萝卜、芹菜、辣椒、茼蒿、花生、茄子........都是外婆教的。外婆还种花,在菜园子外围的土墙上种仙人掌,一整排,又防小偷又好看,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子,吃起来有一点清甜;大门内院子里种一架葡萄,葡萄是外公喜欢的,他就管给它浇水;外婆种美人蕉,夜来香,兰草花,栀子花,加上屋子周围各种果树,石榴、桃、梅、木瓜、柑橘、梨、柿子.........几乎一年四季都有花。那么多花呀。我父亲后来辗转各业最后以培植野生兰花立家显微名,我如今也爱种花种草,未可知里面有多少外婆的影响呢。

我跟着外婆去洗衣服,要穿过门前大场地,上到公路对面,有一个方圆几里人家都在这边洗衣的专用堰塘,周边都是玄武岩碎石,又细又干净,过滤出来的水清清的。外婆洗衣服特别干净,洗的被子还要用米浆浆洗一遍,不管多旧的床单被罩,铺在新鲜的稻草和晒完太阳的棉铺上,都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外婆蹲在堰塘边搭的跳板上洗衣服,又用棒槌锤,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我站在边上看,看她怎么洗衣服。看水,看石头,看水里有没有鱼,抬头看树,看树叶........妈呀,那年正好闹毛虫,一整片树叶的背面整整齐齐分两列排满了黑毛红点点的毛毛虫,我大叫一声撒腿就跑,回到家又叫又跳晚上做梦梦见整面墙的毛毛虫说整夜梦话,外婆急忙帮我叫魂,我已经不记得仪式,要一碗米要水要筷子........怕虫怕蛇怕蚂蝗怕蜈蚣,从小怕到大怕到现在,在外婆身边她接受我神经质的反应,教育得连弟妹们大一点也笑话我看到虫怕得要死却冲到前面把虫一脚踩扁。

爱吃外婆做的饭,湖北山里人家,腊肉腊肠不必说,外婆会做酒糟,更会做酒糟粑粑,酒糟由我妈妈遗传了正宗手艺,酒糟粑粑几十年没有吃到过了。还会做包子,各种馅儿,尤其夏天新豇豆下来了,吃不完,一大把切碎加上剁碎的腊肉,捏成我拳头大小的包子,我一顿能吃四个!还有韭菜盒子!堰塘里新撒网网上来的两三斤的大鱼,临出锅加上自己种的五香菜!秋天晒干豆角,煮过了的豆角挂在绳子晾满了一院子,整个院子里都有一股熟豆子的香味儿!过年炒红薯丁,红薯要切得细细的,小火一点点烤干!炒米花!外婆让我吃腊肉,我说我不吃,喂我我拼命不吃,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我怕“辣”!外婆要包粽子,要去竹园捡粽叶,我说我知道哪里有很多粽叶,跑到竹园摘了一把竹子叶,外婆和妈妈还有小姨笑了好几年!

夏天堰塘里开满了荷花,过了一阵子结满了莲蓬,我和表哥表弟妹妹拿着大盆就去堰塘里摘莲蓬,十里清香真太美了啊。外公看着我们玩儿一开始也笑还帮着我们摘,后来就不高兴,我们面面相觑问外婆怎么了,外婆说不要管他,他怕你们毁了他的莲藕!我心里想,小气老头儿!

最记得外婆疼我们小孩,专门为我们种了几分地的荸荠,荸荠要种在泥地里时常要浇水,是很辛苦的物种。

我小名一个“单”字,外婆叫我单妮儿,然后大家都这样叫,叫到我上大学。单妮儿,单妮儿,外婆!

(4)我幺舅舅

我上小学一年级,妹妹一岁,从那时候开始就只有暑假在外婆家常住,玩儿、捡宝贝、种小菜、写作业。我不会写的作业都问我幺舅舅,幺舅舅长得清秀,据说是高中优等生,第一年考大学考的不满意,复读了一年,家里条件贫寒压力特别大,第二天又考不上,外公不给读了,回到家里跟着种地。他帮外婆挑水,外婆再也不用自己挑水了!我问他的所有题目他都会,我跟外婆说舅舅真太聪明了,外婆笑着,跟我说:“他那时候学习成绩可好了。整个客店都知道。”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幺舅舅已经得病了,精神病。狂躁的时候到处打人,见谁打谁,大舅和外公他打不过常常挨揍,经常揪住外婆打;清醒过来完完全全是一个好人。外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经常为幺舅舅跟外婆吵架,外婆四处寻医问药求神,经常跟我们讲到又去了哪里哪里的人非常灵验。还让我医院,他整个人被囫囵绑在一张又宽又大又高的椅子上,发起疯来拼命向后倒,大声骂人,带着椅子在地上打滚,蹦起来跳,我吓得躲在人群后面。也没有治好。

过了两三年有一天忽然说幺舅舅死了。跳水死了。

我并不清楚整个过程,记得外婆拉着我妈妈哭,说幺舅舅立意寻死,在身上绑了大石头和秤砣,走之前把水缸挑满跟外婆说了一句:“妈,我走了”。外婆问他去哪里,他不答。外婆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一整个下午不见。大家找,找啊找啊,后来在堰塘里发现,抽干了整个堰塘的水才发现。

外婆哭得厉害,比给我妈妈看,“他们打他啊,打得都是血印子,又拳头那么大”。她说的是我外公和大舅。外公和大舅一生不和,父子俩春节喝酒也会吵架吵到要抄锄头动手,这件事上却因为性格硬朗有了一致。幺舅舅疯起来是太疯,他治病在我家养着,有一天突然狂躁起来,捡起石头从门外狂砸我家里批发商店的柜台,我们忙着关门怕被砸死,他气不过把放在外面的台球桌子砸了一个大坑。

幺舅舅死了,我外婆说着,我妈也哭。

我还不晓得哭,站在旁边呆呆看着这两个女人哭得这么伤心,心里很难过。因为我也觉得幺舅舅好,好的时候对外婆好,疯起来的时候太吓人。

如今我也做了母亲,我好想抱抱我的外婆。

(5)外婆给了我存折

有一年暑假,白天外婆就说肚子疼,忍着忍着想忍过去,到快9点多受不了了,那时候外公外婆房间两张大床,我和妹妹跟外婆睡,外公自己睡。外公被吵醒了,拿灯一照不得了了,赶快让我大舅去给我父母打电话,医院。大舅大舅妈在我爸爸的资助下已经另外买了房子住,离二老也不远,关系比过去好很多。我妹妹小还睡着,众人都去忙等我父母来的时候,外婆忍着剧痛拿了一个纸包给我,里面是一叠钱和一个存折,外婆说;“我这次怕是活不过去了,你拿着这个给你妈,里面的钱你拿着,要好好上学。”我那时大概三四年级已经很认得字,看着存折听着外婆话心痛得直哭,不知怎样才好,一个劲跟外婆说你不会死不会死,只祈求老天保佑我外婆不要死。医院,是急性阑尾炎-------那时候急性阑尾炎在交通不便的农村是会死人的。

幸亏来得及了。我把存折交给外婆,外婆笑着说,这回没死成。

年1月13号晚上6点左右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疫情回不了家给我寄东西的事情。说着说着,我说你嗓子怎么了,是感冒了吗?我妈停了一下说:“我跟你说件事情。”我说什么事情呀。我妈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说件事情。外婆走了。”“啊?”“外婆走了,11号9点多走的,仪式已经弄完了想着再拖要过年了,现在告诉你”

我全身好像不受控一样只有眼泪冒出来,哭得不能停下,我妈说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腊月了再这样哭不好,她跟我外婆一样迷信!我哭着大声说:“我就要哭我就要哭我就要哭,我太难受了,现在不能跟你说话了。”我挂掉电话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6)外婆,长大了我养你

我快上初中的时候,大舅大舅妈把两个表兄弟转到我们镇上的学校读书,为了照顾他们外公外婆也过来了。他们租了一间房子,在街上摆了个卖水果的小摊。租的房子带一个小小的天井,外婆就在天井里摆了两口大缸,每天长豆芽卖。她用好豆子,又勤浇水,卖之前还捡一遍,长得豆芽整个街上的人都喜欢。我有时候放学过去看外婆给豆芽浇水,觉得外婆好能干,什么都会,在哪里都可以生活,在哪里都把那里变成家。而且现在住的比在山村里住的好,外公也不用做农活心情也变好了,离我们又近,有什么事我父母常常能照应到。那一年外公外婆在这个租来的房子里过年,炖腊排骨火锅,碳火炉子火红,我心里可真高兴!

那两年我父亲生意顺风顺水常常要出门,最忙的时候还要加上我妈做帮手两个人都要出门,我和妹妹就跟著外婆吃饭。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看到外婆匆忙中做完的饭菜只有白菜萝卜一丝荤腥都没有,她著急去看水果摊。我年少气盛又添了乖张,禁不住抱怨“这是人吃的吗?”

那是句重话,也是唯一一次我拿这样的话说外婆。外婆脸色一下白了,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最后讲“我是老不中用了,回来你爹妈要说我亏待你们。”然后她出去旁边餐馆端了一盘粉蒸排骨放在我面前。没吃饭就去看摊。

那时候镇上几乎只有请客才上馆子,这又是很贵的菜,我拿著筷子特别难受,想外婆要卖多少水果才能赚回来这些钱呢。我知道自己说错了做错了,却不肯表现出来,怀著内疚吃完饭跑回去学校。

这是许多年来我不能面对的一件事。

风水轮流,初二的时候,我爸做生意受损,几乎变卖所有家产,只留住最早的老房子,可以说家徒四壁惟可存身。不仅如此,还欠了在当时来说天大一笔债。为了长远计,我爸和我妈决定去广东打工还债,留我和妹妹在老家上学,我父亲自然想到了外婆。

外婆这次没来成,原因是我舅舅舅妈不同意,当时我表哥表弟已经转回客店上学了。

我和妹妹单独生活了半年,妹妹当时很小还没上1年级。我那时候几乎一夜长大,不但学会了生活,还学会了分辨生活信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心里最亲最亲的外婆,最亲最亲的孙子也许并不是我。她还是更看重儿子,还是更在乎内孙。不然怎么不来照顾我们?

那年暑假,我带着妹妹还是去了外婆家,我们坐车到半路到了小姨出嫁的那个村庄,那个村庄在我家和外婆家中间,名字很美叫月亮门。我们在月亮门住了一天,小姨这个小时候因为生病身高不到一米五的瘦小女人一直也很疼我们,可是我和妹妹还有小姨的女儿都想去外婆家。我不舍得让小姨买票,又贪玩,决定带着两个妹妹走路去外婆家。

即便那时候我对外婆有了一点因为生气不解而起来的生份,可是想到去外婆家,三个孩子都充满了动力。我们在路上走啊,一直走啊,走啊,走了整整一下午,再翻一个山头就要到的时候碰到一辆车愿意带我们一程路,外婆看到我们可惊呆了!

我从小见到舅妈对外婆不好,就常跟外婆讲,外婆以后我长大了我养你。外婆也笑着答应我。说,好,以后我的单妮儿养外婆。后来大了见到舅妈,更没有礼貌,觉得她欺负外婆现在还欺负我们。这次见到大舅舅妈,舅妈给我20块钱,我拉着妹妹走开,任凭钱落到地上,恨恨的说我不要。我生气,生她的气,生外婆的气,也生自己的气,我为什么还要这么粘外婆。

我上高中开始就从镇上去到了城市里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很少有机会再常住外婆家。慢慢的家里经济比过去好起来,对外婆的埋怨也少了许多。高考那一年暑假还是在外婆家,我在收音机里听到报考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但自己的分数和录取信息需要打电话查。外婆家里没有电话,外婆、我妹妹、我表妹,我们一起走了10多公里到附近的镇上,寻到一部电话查完了分数,确认自己录取了。那是我最后一次陪外婆,或者说外婆陪我,走那么远的路。那条山路很美,一路上都很美,青山绿水野蔷薇盛开,法国乡村也有所不及。我们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外婆选择了在一个这么美的地方出生并且养育她的孩子们。

我念了大学,我工作,我结婚,有小孩。我从小山村走到小城市走到大城市走到更远更远的大城市。我每年联系上外婆就靠回家一趟去看看她,她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多余的人情往来,住在深山里靠着大舅舅妈连手机也不需要。而我好像也没有这样的需要总是联系到她。但每一年一定要回家,每一次回家一定要去看她和外公。中间一度曾试图想让两老跟着我父母一起生活,我爸爸妈妈其实也愿意,但顾忌很多不好操作。最重要的是她和外公也不肯。跟外婆说起来,她说,舅舅舅妈现在比过去好多了,表哥表弟也特别孝顺;她说你外公他不好处,去了跟你爸爸妈妈也不好处;她说,现在帮着带大表哥的儿子每天也有事做;她说,我以后总还要有人帮我抬棺材啊。

我找不出来别的话说什么,外婆是真的老了。我小时候看她挑水一次挑两桶,脸上也没有现在这样这样多的皱纹,她穿着我妈买的棉衣棉鞋很满足的样子,外公老了脾气虽然还是像小精豆一样,可是他已经完全不跟外婆吵了,他还是走路急急的,但和外婆一起带重孙子老脸上又笑出花儿来。也好,含饴弄孙,天伦之乐,怎么样都是逢年过节儿孙满堂,人多的时候都是舅妈做饭了。

大了之后我每次回去,外婆都待我像客人,给我倒茶,我也好像是一个客人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夸我老公好,夸我儿子好。我总是看看过去的房子,菜地,老桂树,房前屋后转一转,拍点照片,临走时候塞点钱给外婆让她买点吃的打点小麻将,她总是有点腼腆的说,我艾单对我好。

我好想再回到小时候,回到小小小小的小时候,跟在外婆后边,去后山找宝藏!和外婆一起洗米洗菜,晚上挨着她睡,早上她给我梳小辫儿,夏天乘凉摇蒲扇给我赶蚊子。我指月亮,外婆说不要指,小孩儿指月亮月亮婆婆割耳朵。外婆已经很少叫我单妮儿了,所有人都不叫我单妮儿了,大家叫我艾单,外婆也随着大家叫我艾单。

外婆,我说我养你的,可我一天也没养着你!

(7)我的外婆熊方圆

从小到大,我见过外婆跟人吵过一次架。那一次邻居生气外婆家的鹅吃了他们家稻田里粮食,下毒把鹅毒死了。这一家邻居有两个儿子十分争气,外出打工做事寄钱回家翻新房子,修整庭院。外婆还有我大舅小姨,站在两家间隔的墙壁下,对着跟他们吵架。我记得外婆还拿着一把扫把向上指着,我从没见过她这么气势汹汹,觉得十分精神。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争吵,也忍不住大声国骂了一句以支持我外婆,结果就在那时外婆停下来转过头对我说,“你不要骂”。

年元旦,我因为一个工作沙龙临时决定回老家,四天里抽了一天出来去看外婆,那时候外公因为中风后遗症瘫痪在床将近一年之后刚走不久。不用再照顾生病的外公,外婆精神比之前好,身体也硬朗,她生火做饭,我妈妈炒菜,我、我老公、还有小宝吃了一顿外婆家里的饭。这是我最后一次吃到外婆的饭。

之后全国疫情爆发,唯一的一整年我没有回老家。年快过去的12月,我所在的北京顺义爆发疫情,虽然出行受限但我觉得等到过完年三四月份我肯定能回去了。

年1月11日9点多,我的外婆在去到我父母家小住,回到老家几天之后,在椅子上坐着,溘然辞世。时年83岁,无疾而终。走时干干净净,一如她的一生。

从知道这个消息,直到今天可以落笔,我想写一些我的外婆,我的年轻的外婆,我的老去的外婆,我的坚强的外婆,我的柔弱的外婆,我的受苦的外婆,我的有福气的外婆,我最亲最亲的外婆。

你走完了你的一生。让我写一写吧!

我的外婆,她叫熊方圆,一个一生都没有出过钟祥市的农村妇女,一个一生经历了所有她必须经历的事情的平凡女性,一个除了她的家人亲戚没有什么人知道她的普通人,一个给了她的孩子最好的爱,最好的品质的人。

外婆,谢谢你做我的外婆,谢谢你让我做你的单妮儿,谢谢你给我的爱,没有你就没有我。

初写于年1月14日晚15日修订北京

编辑:孙鸽

图:版权归原作者胡因梦老师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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