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焉知
首曲
1
我姓孟，叫孟枣。人们都叫我枣。也有人叫我孟子。
我母亲叫孟小苇。
我没有父亲。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2
“鸟屎”说，有个地方叫归塘。
那里日出和日落同时出现。
我来找……。
第一章
1.病
向来连个药片都不吃一颗的孟小苇，这天一早，突然说胃疼。她扔了锄头，蹲到地上，捂着肚子直流冷汗。孟枣儿慌了。这一定是急性病。不然，胃不会把她疼成那样。是不是急性阑尾炎？
孟枣背了母亲就往村医务所里跑。丁大夫从来没有见过小苇会被疼成那样。
“孟家婶，是不是吃啥没吃合适？”
孟枣说，没有，榛子饭。每天都喝。早饭还没有吃呢？肯定不是吃的问题。会不会是阑尾炎？
“极有可能。”
如果是阑尾炎，就得进城。
丁大夫也似乎慌了。给孟枣娘打了一针。镇痛剂！孟小苇疼痛才略微缓解了一些。“非得进城。”
孟枣下上一句。
随之借了小幸福家的小四轮拖拉机。医院。
孟枣平医院。医院虽然就隐在“医院”几个钢结构红体大字背后，医院孟枣却慌了手脚。倒不是母亲的疾痛让孟子无措，医院后，孟枣根本不知道先干什么？
穿白大褂的护士小姐们从楼厅里快步来去。孟枣想问却又不敢问的样子。女人穿上白大褂并戴上白口罩，在护士帽的掩盖下，显得既漂亮又神秘。弄得孟枣愣是擎在院堂不好往前适足。
到底小幸福地道。早一两年，他们家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开了片荒地，种瓜，尤其种上甜瓜“白兰帝”，那片无人碰触的沙荒地，竟如一个有超强生育力量却没有被坯进血种的寡妇一样，“白兰帝”长得就疯地呀，又圆又结实，亮光饱满不说，那糖份直破国标线，就是法兰西原地的甜瓜坯种也没有借这湾沙腹生出来的甜瓜厉害。一时远近闻名。虽然搁着便宜卖了。但从此筑起了开荒的梦趣。第二年就又翻开了一片沙荒地。在光阳愈加给力的照射下，“白兰帝”再度强壮地出土并结胎，秧秧结满了白娃娃似地。形象和味道更上去年。价钱自然被抬了起来。这一捋，就把三代含辛，只知道出个蛮力垦荒的老少幸福们弄幸福了。盘算下来，再凑够几百，就变成名符其实的“万元户”了。村里给他们取了个近似值。四舍五入，九千六，倏地就调整成了“一万元”。这一下子财就大了。老幸福脸上堆满了笑。不仅买了台拖拉机，四轮子的，而且还买了个黑白电视。
这还是乡民们私下里起来哄得。都说“万元户”的标记，一是要有小四轮，二是要有电视机。电视机？有人说不是电视机，而是彩电。随之被略懂的打岔，彩电就是电视机。老幸福吐口烟，带着小幸福往城里一看，彩电有，不过贵得离谱，几千块呐，这一买，那万元之数就掉线了，真正变得名不符实，经不起乡里人笑话。干脆买个黑白的。就是黑白的，也千二八百呢。但村里人都知道“万元户”老幸福买电视来了。乘暮子猴在沙湾里都等着看呢。
老幸福咂吧了几口烟。胸脯一拍，儿子买了吧。
“彩电吗？”
“黑白！”
“噢！”
小幸福捏紧钞票，点了又点，一千八，买回来了孟湾古镇第一台电视。虽然是黑白的，但这已经填充了古镇千年的历史空白不说，而且似乎填充了孟湾人某种始终想满足便又无法满足的欲望。
这个四舍五入的“万元户”，除过勤恳，眉额间一直都含着低调。倒是小幸福偶尔架不住气，把要来看电视的堵到门外，说电视台还没有播放呢，新闻连播7：30才开始。可村民们偏不，就要进来，说可以先看会儿广告。
“广告有啥看地？”
“广告才好看咧！”
尤其做玉兰油广告的是个女星。村里的男人们都爱看。
小幸福还不放。老幸福隔院子一声！
“放进来！”
小幸福呶一下嘴，只好打开院门。村民们如潮水般涌了进来。都抱个小板凳。把他家小院围个水泄不通。争争着抢位不说，还嚷嚷着幸福一家，快点把电视请出堂屋。那个只黑白闪影的魔方，就如个端进黄金笼龛的舍利圣物。
老幸福抱着电视机，小幸福绕着线，端端正正地放到一张条桌子上。以前这个条桌子是摆进堂屋，供香，供神主用的，时代新了，村里人已经不兴那一套了，说是迷信。现在正好可以供电视。老幸福之所以把这个黑白闪色的魔方亲自抱着，就是怕小幸福愣头儿不慎撂地上撞碎。再说如此重物，当然得有年大持稳的请出堂来。这才六点过些，老幸福一家就要接待满院子挤进来看电视的信众。情形堪比古方的庙会。
“不往地里捣弄，偏偏守进这个鸡院院来，看不把庄稼撂了。”
老幸福人都放进来了，嘴里还在鼓囔。
小幸福因此大涨自信。自家成了“万员户”饱受羡慕和赞誉不说，眼界和胸襟也突然开阔了。行事虽然有些高调，尤其开着他的四轮拖拉机到底乱逛，不过，身上越来越能看出老幸福乐人助人的气象。介绍对象的一茬接一茬，一堆接一堆。小幸福不说什么，倒把老幸福给难住了。应了这家怕得罪了那家。应了那家怕得罪这家。索性：等等再说。虽然老幸福有“等等再说”的旨令，但还是有媒亲挤进门缝搁进院来，让老幸福再考虑考虑。找不上媳妇，那恼得愁死人了。可这芍媒得太多，也愁死人了。
幸福一家一时陷入了幸福的苦恼。不过，这个苦恼不久好像也解除了。外面搞副业的人回来说，都“万元户”了还要在农村瞅姑娘，城里的丫头又白净又漂亮。人家“万元户”都找开城里的了。这一谑，便让幸福一家开了窍。瞅那电视上做广告的，就是个城里的，多漂亮啊！
据说，从此，玉兰油广告上的那个城里人，就成了小幸福娶媳妇的标准。这风声一出，内院的心思大家也就懂了。“人家要找城里的，你农村户口的，别来显相。”一时间，往幸福家试攀高枝儿的，都纷纷退了。虽然幸福小院里每天六点半玉兰油广告里的城里女人还会在幸福家的条供桌上方闪动，但幸福家多少变得宁静了。从城里面娶个媳妇，也渐渐地成了小幸福和老幸福共同的梦幻。于是，得了这么个主意，小幸福动不动就开上四轮子拉老幸福到城里溜溜，大白的城里姑娘倒是见到了，可就是不认识。溜达上一圈，顶多下个馆子。然后，就又嘟嘟嘟嘟回来了。回进村里，院门口早涌满了要吃瓜的群众，大家纷纷等着来看玉兰油广告呢。
因是之故，小幸福和老幸福都熟悉了城里。孟枣的妈得了急性病。岂少得了这个“四舍五入”的万元大户的帮助。丁大夫远远地一扬声，小幸福的小四轮拖拉机就哄隆隆开过来了。村街上涌满了人。
“孟家婶从没听过得病，这一病就把个劲强的女人疼死了。”
村人们一方面惊疑，一方面怜悯。都问丁大夫孟枣的妈到底得了啥病，恁急？
“估计是急性阑尾炎。”
“‘阑尾炎’是啥病？”
“‘胃烂了’呗！”
中间有人插句。
“胃怎么会烂？”
“胃咋就不会烂？”
一时间，都说这急性“烂胃炎”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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